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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这宅院里线年深秋的中午，泰和县禾市镇的老樟树下，几个晒红薯干的农妇冲土坯房撅嘴。她们谈论的目标，是刚刚驶入村口的军用吉普车。车里那位佩带少将军衔的易耀彩不会想到，推开斑斓木门的瞬间，将揭开一场横跨二十三载的存亡守望。
这座青瓦脱落的老宅里，张凤娥正用竹篾修补簸箕。当戎衣笔挺的身影跨过门槛，她手中的篾刀 “当啷”坠地——眼前人左眉那道伤痕，与回忆里十七岁少年的面庞完美重合。灶台上煨着的瓦罐咕嘟作响，蒸发的水汽含糊了三个人的视野：开国少将，他的现任妻子范景阳，以及枯守故居的 “前妻”。
故事得从1928年早春说起。赣南山区倒春寒的清晨，十一岁的易耀彩被爆仗吵醒。父亲领进门的不是年货，而是个扎红头绳的瘦弱姑娘。 “往后这是你屋里人。”这句宣告，让十三岁的张凤娥成了易家 “童养媳”。有意思的是，这对少年夫妻倒真生出些两小无猜的友情。1931年赤军扩红，十四岁的易耀彩攥着梭镖报名时，张凤娥连夜纳了双千层底布鞋，鞋帮里塞着晾干的映山红——按客家人风俗，这是盼郎早归的信物。
1934年的离别比料想惨烈。赤军战略转移前夜，易耀彩忽然返乡。他在祠堂后墙根找到避债的张凤娥，往她手心塞了块银元： “等打跑白狗子......”话音未落，村口传来调集的铜哨声。张凤娥追着部队跑出二里地，直到草鞋磨出血泡。她不会知道，这是二十二年间最终一次见老公。
命运的齿轮在此错位。长征路上，易耀彩亲眼目睹母亲被还乡团沉塘。当他在腊子口战争中昏倒三天后醒来，警卫员红着眼眶陈述： “家里......没人了。”同一时空里，张凤娥正跪在乱葬岗，把公婆的残缺衣冠埋进土坑。这个目不识丁的村妇，硬是凭着回忆描出红星图画，在坟前插了块木牌： “赤军易家之墓”。
战争年代的一差二错，往往比戏曲更荒谬。1942年晋察冀根据地的窑洞里，时任军分区顾问长的易耀彩高烧不退。卫生员范景阳冒雪采药时，在他呓语里捕捉到 “凤娥”二字。这位白求恩医科校园结业的姑娘，直到新婚夜才澄清原委： “既是爸爸妈妈定的亲，等革新胜利了......”易耀彩望着窗外的炮火，后半句散失在硝烟里。
前史的褶皱里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据守。张凤娥在土改时自动交出方单，工作队要给 “赤军家族”分新房，她顽固地守着老宅： “耀彩回来会找不到家。”最难熬的1947年，她用竹竿挑着油灯，整夜整夜地糊火柴盒。镇上保长威胁要拆房，她举着柴刀挡在门前： “我男人在打反动派！”
1957年的重逢撕裂了一切假装。范景阳看着老公哆嗦着扶起下跪的张凤娥，忽然想起三年前处理过的伤员——那个被炸断双腿仍想念 “家里婆姨等着”的排长。她静静退出宅院，对着斑斓的 “荣耀军属”牌子点了支烟。当暮色染红赣江时，两个女性达成了某种默契：张凤娥持续守着易家祖坟，范景阳每月从北京汇来生活费。
晚年的易耀彩总盯着入迷。顾问们发现首长常在江西省界重复描画，却不知那指尖划过的是回忆里的青石板路。1990年病危时，他让秘书在遗言上加了个特别条款： “骨灰分两份，一份撒青岛外海，一份......”声响忽然呜咽。秘书后来在日记里写道： “将军最终说的是埋在老家后山，方位要朝南。”
张凤娥是在1996年清明走的。镇上的后生记住，白叟临终前攥着个铁皮盒，里边除了褪色的映山红，还有张泛黄的《人民日报》——1955年授衔报道里，易耀彩的姓名排在少将名单第七行。送葬部队通过老宅时，抬棺人发现门楣上那道刀痕仍在，那是1943年还乡团劈门时留下的，深得能嵌进指甲盖。
最近县里补葺革新遗址，工作人员在老宅阁楼找到半箩未糊的火柴盒。粗糙的草纸上，用炭笔画着歪扭的五角星，周围是二十余个 “正”字。文史专家估测，这可能是张凤娥核算老公离家的年月。每个 “正”字五笔，恰似客家妇女盘发用的银簪，在韶光里磨得发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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